蒙古高原——一首牧歌的追寻
闫瑛
夕烟垂暮,漫步在幽静的林间小道,卸下一整天齿轮般的运转,消融车水马龙暗生的窒闷,抛开钢筋水泥雕琢的桎梏,让束缚的思绪翱翔于天际,越过崇山峻岭和汤汤江河后,飘落于天辽地阔的内蒙古大草原,去看尽那里的广袤土地和风雨烟尘,去倾听那首传唱了千百年的牧歌。牧歌是每一位草原儿女用生命唱响的守望。当我们不能从现实中领略一个地域和民族的风采时,音乐则是近观民俗民风的最好镜像。草原情结在我孩提时就已萌芽,但对于草原的身影却无从打量,这些年真正能让我放眼于马背民族的是蒙古族歌手豪图的草原歌曲,在他的歌声里我追寻着蒙古高原的历史轮廓……《我来自蒙古高原》唱出了无数草原孩子漂泊他乡的羁旅情思。他们“带着草原的真诚,满怀高原的信念”离开额吉(母亲),像鸿雁一样飞向被风吹送的远方。“都市里喝着奶茶、汽车里放着牧歌”的他们彰显《牧人的本色》,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倾诉着引以为傲的血脉,思念着厚德载物的草原,回望着远古的部落和自由的天鹅。蒙古族儿女的自信、乐观与勇敢是渗透在骨子里的基因,这是蒙古高原成百上千年来赐予他们的生命尊严。《走上蒙古高原》遥望先民们浩荡前行的背影,在马蹄声扬起的尘埃里翻看那些被岁月封存的记忆……四千多年前,以蒙古高原为中心的欧亚内陆地区的气候由温和湿润转向寒冷干燥。原本从事农牧混合方式的当地居民为了适应气候变化放弃农耕,游牧经济应运而生。到了公元前年下半叶后,欧亚大陆上出现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各种氏族部落。散居的游牧民族在这个海拔为——米之间的台地草原上歌唱,在年平均温差最高达到80℃的风雪中跋涉。千年的岁月把蒙古族神化成苍狼和白鹿的后代,“蒙古”——这个最早驻牧于额尔古纳河南岸、后又迁移到漠北肯特山的古老部落,在历史的光年中继承了草原游牧族群的传统,融合了众多部落,继而成为草原上的主人。在波谲云诡的古代,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的历史在中华大地上并驾齐驱。商朝时期的鬼方,秦汉时期的匈奴,南北朝时期的北魏,隋唐时期的突厥……交替建立着北方草原上的大一统王朝。蒙古高原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最基本的资源就是草场和水源,草场的支配权成为古代草原社会矛盾的根源。牧民们因掠夺资源而引发的部落纷争和王朝更迭,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规律中上演。动荡不安的草原社会也因此创造了无数英雄的神话,蒙古高原被铸造成《英雄上马的地方》。严酷的地理环境、异样的生产劳动、独特的历史文化,决定了草原民族因崇拜力量而衍生出“英雄主义”的人生价值取向。英雄们把弓箭拉成长河,与安达(兄弟)向长生天见证信义,他们捍卫着部落的利益、守护着毡房里的亲人。蒙古族人民用多部英雄史诗点亮了千年的马灯、洗涤了绿了又黄的牧草。在蒙古族成百上千的英雄中,最能维系族群认同感和支撑民族精神的或许就是统一了蒙古高原并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孛儿只斤·铁木真。《成吉思汗》这首歌映射了他命运多舛而又充满传奇的一生。在他手握一块形似苏鲁锭长矛的凝血出生时,他的父亲——蒙古黄金家族乞颜部首领也速该,刚好俘获了仇敌塔塔儿部首领铁木真兀格。也速该认为只有自己的儿子才配得上这个意为“铁的变化”的名字,于是他给自己的长子取名为“铁木真”,这一切似乎预示了这个新生儿将征战一生的命运。也速该首领在带九岁的儿子铁木真去弘吉剌部定完亲返乡的途中被塔塔儿部人设计毒害。于是铁木真遵循蒙古族“约逊”(习惯法)中的部族血亲复仇制度,把父亲的遗愿“歼灭塔塔儿部”当作自己的责任与使命。也速该遇害后,铁木真一家被族人抛弃并瓜分财产。作为长子,铁木真一方面肩负起家庭生计,一方面还要保护家人摆脱仇敌的追杀。成年后的他,借助曾与父亲结为安达的克烈部首领王罕的力量,确立了自己在蒙古部落的地位。他与先后四次结为安达的札木合带领的札答阑部,以及克烈部一起联手消灭了抢夺自己妻子的蔑儿乞部。他利用金朝消灭塔塔儿部以报杀父之仇,与汪古部联姻打通通往中原的途径。年铁木真将分散于草原的蒙古诸部再次统一,成为蒙古部可汗,号“成吉思汗”(大海皇帝)。年,他统一了整个蒙古高原建立大蒙古国。征战是英勇的,也是艰辛的。在这“一路征程,一路烽烟”中,他不惧苦难纵马向前。歌曲中的厮杀呐喊声和鼓角争鸣声似乎是成吉思汗对蒙古高原上凛冽长风和大漠飞雪的抵抗,也是对命运的叫嚣。从童年的家庭变故,到成年的夺妻之辱以及兄弟反目,若没有一次次的绝处逢生,谁又能在如雨的箭簇中“惯看生死寻常事,一切皆等闲”?成吉思汗的铁骑在统一了草原后并没有停歇,而是踏上了西征之路。历代草原民族为了弥补单一的游牧经济造成的农产品和手工业的短缺,经常通过军事扩张来操纵中西商业通道。通商之路受阻成为成吉思汗西征的直接原因。因此,建立“从日出之处到日落之处”的世界帝国成了他的政治抱负。为了这一梦想,成吉思汗祖孙三代带领的蒙古军队在近百年的时间里用铁骑丈量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国土面积。《成吉思汗的马蹄声》响彻了欧亚大陆,这首歌以万马齐鸣和冲锋号般的呼麦拉开了冷兵器时代古战场上的搏斗,节奏和旋律足以证明蒙古铁骑让13世纪的地球为之震撼,它把人们的思绪引向了古代蒙古族的军事文化。由于畜牧经济性质单一、生产周期长,草原社会无法供给和建立常备军队,因此形成了亦民亦兵的军事组织。军民一体的形式使牧民具有技能、战术配合、纪律等这些军人必备的素质。他们的孩子从两三岁起就开始训练骑射,把摔跤、射箭、赛马这“男子汉三项”作为评判男性美的标志,并以此增强体力、提升格斗技巧,通过狩猎等集体生产活动培养军事协作能力和纪律……这些因素都提高了蒙古骑兵人骑一体、弓马娴熟的作战能力。与农耕民族军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备战方式不同,草原民族物资匮乏,军队没有大量后勤人员和辎重,所以作战时才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能全力、快速、集中的打击对方。成吉思汗军队的闪电战、凿穿战、擒王战等均能体现出兵法中“奇”与“快”的进退战术,兵贵神速的运动战使他们赢得了战机、保证了战斗的胜利。当然这种战术在持久战和复杂地形作战中就会明显处于弱势。成吉思汗除了拥有过人的军事才能,还有高超的政治谋略,以及不拘一格的选贤任能。它秉承“天无二日、地无二主”的政治理念,凭借智慧和战马崛起于漠北,席卷欧亚两洲,灭国四十。公元年夏天,这个草原历史与文化的集大成者在亲征西夏时病逝于六盘山下,享年66岁。戎马一生的历史巨星陨落在黄土高原的西北边陲,他征战一生不过是为了开拓更广阔的家园,让子孙后代能享得太平清净,但历史的沉疴和后世的新疾是他无力掌控的。千百年来,游牧经济的脆弱性造成了草原王朝的短暂性,不稳定的政权导致系统性的思想文化难以形成。当草原文化面临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错综复杂的情况时,要实现文化转轨着实艰巨。所以当蒙古人实现了以蒙古高原为中心的欧亚大陆各民族的政治统一时,却没有建立起与之相吻合的思想文化体系,以致没有形成一个庞大帝国所必需的向心力。另外,忽必烈建立的元朝在结束了中国古代长期存在的南北分裂局势并迎来真正大一统时代的同时,也加速了蒙古帝国的瓦解,成吉思汗和他的庞大帝国一起被新的历史接替。一代天骄病殂甘肃清水、魂归蒙古草原,他与历史上其他成就霸业的帝王一样——怀揣“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遗憾、牵动“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的历史,在子孙的守护下,去寻觅那个美到曾让他忘记手中马鞭的萨拉乌苏河岸。《鄂尔多斯》激昂的前奏似乎是在迎接归心似箭的军队,也似乎在为草原霸主最后的凯旋伤神默哀。“鄂尔多斯”最初指成吉思汗宫帐(斡耳朵)的复数,意为“众多的宫殿”,成吉思汗故去后,蒙元王朝按照游牧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建立了动态的八白室祭祀制度,四大护卫队长年累月守护着成吉思汗及其夫人遗留的“圣物”,逐渐形成了鄂尔多斯部落,随着历史的变迁,他们来到成吉思汗向往的地方——新秦中,后来这里被历史又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鄂尔多斯。鄂尔多斯倚靠在黄河“几”字弯的怀抱中尽享“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优待。八白室在天阔草碧中成为蒙古族封建皇权的象征,也见证着每一个可汗的合法性。毛乌素沙漠与无定河回望着五胡十六国时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首都统万城,也孕育着闪现人类智慧的萨拉乌苏文化。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后,如今的鄂尔多斯凭借着“羊、煤、土、气”又一次扬眉吐气,成为《温暖世界的地方》。蒙古高原上除了成吉思汗垂青之地鄂尔多斯,还有被他称为“天赐之石”的巴林石。位于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查干沐沦镇境内的雅玛图山是巴林石的原产地。上古神话中“女娲补天”遗留的五彩石在文人墨客眼中是天地精华之圭臬,它是吴承恩笔下孕育石猴的仙胞,是曹公笔下牵连贾府命数的宝玉口衔之物,而在草原牧民心中它则是《神奇的雅玛图》紧握在手中的巴林石。在时光的流转里,雅玛图山像草原上为孩子祈福的母亲石,也像翘首期盼将士凯旋的望夫石,她与天地共生、与日月同寝,守望着天边的牧场,为草原播撒智慧的灵光。巴林石与福建田黄石、浙江青田石和昌化石并称“中国四大印石”。鸡血石、福黄石、彩石、冻石、图案石,就像“宫商角徵羽”五音一样,为宝石界的“白天鹅”演奏出一首《巴林石,永远的牧歌》。马背民族在历史的跌宕起伏中始终与马同行,就连金朝人也曾说:“一个蒙古人离开了马还能有何作为?”马在战场上是战友,回归生活时是亲人。《父亲的白马群》歌唱着蒙古族对马的依恋。在早期游牧经济出现时,马与牧民就开始朝夕相伴,马的脚力增强了游牧人的机动性。骑驯文化不仅促使人们适应了社会基本需求,还演变成了军事技术、政治手段和通讯手段,甚至革新了文化传播方式。发明马车、选育马种、建立骑兵,与相马、养马、马具等一系列马文化,随着战争与融合一起传播到了文明国家。提到马文化就必然要提及和呼麦、长调一并称为“蒙古族音乐三宝”的马头琴,它由唐代时草原上的奚琴演变而来。琴头代表天,琴箱代表地,琴杆连接着天与地。《马头琴弦上的草原》诠释着马头琴对草原的倾诉和对牧人的慰藉。马头琴声唤醒了守护大漠的红柳林,羞红了亲吻草原的萨日朗(山丹花),点燃了牧民们祖祖辈辈崇拜的火焰,坐化成阿拉善盟沙漠里的玫瑰石。琴弦拨万马奔腾,琴弦止万籁俱寂。历史是民族的烙印,资源是地域的血脉。《有了草原》,牧民就有了家。牧民们视天地为父母、视水草为血液,在四季轮牧中逐水草而居,代代传承着“阿妈泼奶祈祷、阿爸祭祀敖包”的《草原祝福》。他们把《天地吉祥》的心愿洒入被史学界誉为“祖母河”的西拉木伦中,刻入埋藏有“华夏第一龙”的玉龙沙湖中,种在意为“险峻岩石”的阿斯哈图石林中。在牧人的眼中《草原是一幅画》,他们用白、蓝、红、黄四种主色调描绘着《豪情大草原》。他们在绿草支撑起的蒙古包里通过划分以十二生肖命名的十二个时区来确定时间,在勒勒车划出的《辙迹》里回忆着八百多年前既是生产组织又是军事组织的“古列延”,他们虽饱经风霜却依然忠实着对自然、祖先、图腾的崇拜。他们跳起《火红的安代》——这个古时被萨满巫师用来与腾格里(上天)对话的肢体语言,如今已演变成体现民族情怀的舞蹈,祝福着“石榴籽”抱成的中华民族。当游子在《回家的路》上唱起《我思念你啊草原》时,像骑手一样守护着蒙古高原的《草原雄鹰》,就会展开刚劲有力的翅膀庇佑每一个归来的孩子,因为它是天空的霸主,也是蒙古族的图腾。牧歌是蒙古民族血液里的印记,牧人们在悠扬、委婉、深邃的歌声中流露出难以倾诉的孤寂与凄凉。一首好歌离不开精雕细琢的歌词、引商刻羽的乐曲和余音绕梁的歌声,所以每首草原歌曲都饱含着词作者、曲作者和歌手的热血与情怀。豪图的歌声刚柔相济,他用“苍狼”的血性让人领略雄鹰的理想和英雄的豪气,用“白鹿”的柔情让人感知草原的胸怀和马头琴声的悲怆。他的歌并不以自己的小悲欢为世界,而是突显着牧人的坚毅性格、民族的刚劲特征以及这个时代所弘扬的文化自信。他的歌总能让人置身于历史大爱而热泪盈眶,总能让人感受天地的温度而充满力量。……星光抚慰着夜的苍茫,远处依然是霓虹闪烁、汽笛浅吟,就像耳机里依旧是不变的草原情结——一声呼麦,划破草原的长空;一曲长调,惊叹历史的轮回!作者简介:▼
闫瑛,笔名岩鹰,崆峒区草峰镇教师。平凉市作家协会会员,平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崆峒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发表于《平凉日报》《崆峒》《晚晴》《暖泉》《崆峒教育》《崇信文艺》《灵台文艺》《九龙》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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